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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被告人在法庭上受審
  一個曾經的留守兒童,初中沒畢業就輟學,走上了和父母一樣的打工路。無論是留守還是外出打工期間,網絡,是他與別人溝通交流的唯一渠道,也成為他發泄情緒的一個出口。不幸的是,因為打工遭遇挫折偷偷返鄉,在無錢上網的窘境下,這個未滿18歲的少年萌生了綁架的惡念,並把不滿8歲的堂弟殘忍“撕票”。
  2014年5月22日,安徽省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起令人心痛的案件作出一審判決,“網癮少年”崔爾康因犯綁架罪,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判決後,被告人未提出上訴。
  1、無錢上網起意綁架堂弟
  2013年11月4日,臨近中午,在秋意正濃的鄉村公路上,安徽省懷遠縣包集鎮石元村小學二年級學生強強和兩個小伙伴玩鬧著往家趕,準備回家吃午飯。追逐間,強強抬眼看見堂哥崔爾康一個人站在路邊,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不時地抬頭胡亂看著。
  “哥,你在這乾啥?”強強隨即撇開小伙伴跑過去,親熱地叫著打小就經常帶自己玩耍的哥哥。
  可是,天真爛漫的強強沒有想到,正是這一聲叫喊,給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
  初中沒畢業就外出打工的崔爾康,10月20日,因和同事發生口角,瞞著遠在江蘇泰州打工的父母,從浙江寧波回到懷遠老家。在鎮上,百無聊賴的崔爾康一頭扎進網吧,沉迷其中。沒幾天,身上的幾百元錢就快花光了。這幾天,崔爾康心頭不時掠過一個罪惡的念頭:綁架一個小孩,找他家人要點錢花!
  11月1日,崔爾康走進集鎮上一家手機入戶代辦點,花50元辦了一張未登記身份的手機卡,準備用作綁架後和小孩的家人索要贖金使用。隨後的幾天,崔爾康有時候在網吧上網,有時候就在集鎮周邊閑逛,伺機找尋下手的目標,直到在路邊無意間遇到強強。
  “沒事,玩游戲呢。”看到強強跑到跟前,傻呵呵地看著自己,崔爾康隨手將手機遞給強強。看著強強玩著手機,崔爾康頓時決定把這個堂弟作為自己的目標。於是,他試探著問:“強強,你知道家裡人的電話嗎?”
  “俺爸的俺不知道,只記得俺媽的號碼。”強強擺弄著手機,興奮地玩著游戲,隨口把媽媽的手機號碼報給崔爾康。
  “強強,你回家去吧,下午上學還從這裡走,到時候再玩。”
  站在路邊,看著強強蹦蹦跳跳地朝村子里跑去,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不經意間滑過崔爾康年輕的臉龐。只是,這笑容摻雜著些許的興奮和陰冷。
  2、殘忍殺害堂弟勒索15萬
  中午12點剛過不久,心裡惦記著哥哥手機里的游戲,強強匆匆吃完午飯,早早地趕往學校。
  走到一個路口,強強遠遠看見崔爾康坐在路邊草地上玩著手機,趕忙過去,拿過手機玩了起來。
  “俺們到那邊去玩吧。”崔爾康摟著強強的肩膀,指了指遠處。
  “去那乾啥?”正玩得起勁的強強抬頭朝著堂哥手指的地方看了一眼,隨即又低頭擺弄著手機。
  “玩啊,那不吵,還背風。”崔爾康平靜地說著,攬著強強離開大路,朝著田野深處走過去。遠處,一條長滿荒草的河溝蜿蜒在農田間,延伸在秋意里。
  走到小河邊,在一個斜坡下,兩人坐到草地上。被游戲吸引的強強靠在崔爾康懷裡,擺弄著手機上的游戲,不時咯咯地笑著。
  十多分鐘後,崔爾康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用手臂猛地勒住強強的脖子。毫無防備的強強在掙扎了幾分鐘後,手機從手中滑落,隨即悄無聲息。
  崔爾康站起身,將癱在懷裡的強強用力地甩向河溝,並抓起幾把荒草,蓋住露出水面的強強的屍體。隨後,他撥通強強媽媽的手機號碼——
  “你可是強強媽?”
  在得到電話那頭強強媽媽肯定的答覆後,崔爾康隨即掛斷電話,快速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過去:“準備好15萬,你兒子被綁架了,別報警,否則殺了你兒子。”
  過了一會兒,沒見著回覆,崔爾康再次把電話撥了過去,幾聲鈴音過後,電話里傳來強強媽媽的聲音。
  “你是誰?”
  “你可是強強媽?你在哪裡呢?”崔爾康壓低聲音問。
  “俺在田裡幹活呢,你可有事?”
  “你看一下手機上的信息,按信息上說的做。”
  “啥,你可是文文?”電話那頭,強強媽媽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聲音有些像家門口的侄子,就叫著崔爾康的小名問到。
  “什麼文文不文文的,不是,你看信息!”隨即,崔文康掛斷了電話。
  讓人難以想象的是,在殘忍地扼殺了堂弟幼小的生命後,崔爾康回到鎮上,居然可以平靜地再次坐在網吧里,安然地沉迷於網絡世界里。
  3、為表清白主動電話報警
  “俺家強強出事了”!
  在田間勞作的強強媽媽按照崔爾康的“指示”打開短信,一看內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顫抖著撥通丈夫的電話,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把電話和短信的事告訴了在鎮上做工的丈夫。
  當晚,強強的家人通過多方打聽,瞭解到強強可能被崔爾康帶走了,並通過崔爾康的父親和大伯遠在千里之外的電話催問,知道崔爾康所在的網吧後,在鎮上的“聚通”網吧找到了崔爾康。
  “文文,你把俺家強強弄哪去了?”強強的父親把崔爾康從電腦前拽起來,拉到網吧門口,著急地問。
  “你們都懷疑俺,俺沒帶強強。”面對質問,崔爾康鎮定地回應。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崔爾康竟然主動地給當地派出所打去電話:“這裡有個小孩不見了,他們都懷疑我,要不你們查查吧。”
  幾分鐘後,已經接到強強父母報警的派出所工作人員趕到網吧門口,帶走了崔爾康。
  “他當時的樣子,真的看著就不像是他做的,幹了那麼大的事,還能那麼鎮定,真不敢相信。”當晚陪著強強父親在網吧找到崔爾康的崔慶生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難以置信。
  2014年4月22日,安徽省蚌埠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起案件進行了審理。
  坐在被告人席上的崔爾康,大多時間低頭看著腳尖,雙手十指緊扣,在公訴人和審判長髮問的時候,才會抬起頭來。
  “你在勒死強強後,是怎麼索要錢財的?”公訴人問。
  “我打電話給強強媽,告訴她,強強在我手裡,叫她準備好15萬元。”打過電話之後,崔爾康隨即給強強媽媽發去5條短信,均是威脅強強媽媽不要報案,否則“不要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
  “你隨後去了哪裡?打算怎麼收取贖金?”
  “我就回到鎮上,買了點吃的,然後就去網吧上網了。”面對公訴人的訊問,崔爾康沉靜地陳述,並稱當時沒有想好怎麼拿錢。
  面對公訴人“為何要勒死強強”的訊問,崔爾康稍稍沉默了一下,低著頭說:“我怕他跟家裡人說,我拿到錢後他家裡人會找我。”
  在隨後的舉證質證中,對於公訴機關的舉證,崔爾康和辯護人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庭審過程中,崔爾康的父母作為未成年被告人的親屬參加了訴訟。父親一臉焦慮,一言不發,母親悲戚地低著頭,不時輕聲抽泣著。而強強的父母沒有出現在法庭上。
  法庭調查的最後階段,崔爾康的辯護人向法庭提交了一份協議書、一份諒解書和一份強強父親出具的收條,證明案發後,強強的父母和崔爾康的父母達成協議,由崔爾康的家人賠償強強父母18.9萬元,並取得了諒解。
  4、自首之辯法庭未予認定
  當天的庭審中,法庭辯論開始後,審判長告訴崔爾康可以自行進行辯護。
  “沒有什麼要說的。”說這話的時候,崔爾康一直低頭看著腳尖。
  案發後,面對強強家人的追問,崔爾康主動向派出所打電話報警,崔爾康的辯護人據此提出應認定崔爾康為自首。
  對此,公訴人當即予以針鋒相對地反駁:“被告人打電話並不是為了自首,而是為了迷惑被害人父母,在當時的情況下,被告人也沒有條件逃脫。他沒有主動投案的心理,被告人在歸案後認罪態度較好,可以認定為坦白。”
  面對公訴人義正詞嚴的駁斥,崔爾康的辯護人未再提出新的意見。
  法庭辯論終結後,在審判長要求做最後陳述時,長時間低著頭的崔爾康慢慢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審判長,又低下頭去,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沒有什麼要講的了。”
  基於本案的案情較為重大,案件未當庭宣判,但對本案是否構成自首,法院給予明確否定。同時,法院經審理認為,崔爾康以勒索財物為目的綁架他人,並殺害被綁架人,造成一名未成年人死亡的嚴重後果,其行為構成綁架罪。鑒於崔爾康犯罪時不滿十八周歲,依法應當減輕處罰。
  法院還認定,被告人崔爾康歸案後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認罪態度較好,屬於坦白。案發後,其親屬賠償了被害人親屬經濟損失並取得被害人親屬的諒解,辯護人提出的可對崔爾康適用有期徒刑的辯護意見,法院予以採信。
  5、QQ空間展示雙面人格
  2014年5月22日,該案在安徽省蚌埠市第一看守所宣判。整個宣判過程,崔爾康表情平靜、淡定,臉上看不出恐慌之色,甚至無法從他略顯稚嫩的平靜臉龐上讀出他對十五年的刑期有著怎樣的概念。宣判結束後,筆者隔著鐵窗,和他做了一次長談——
  “你認為你是一種什麼性格?”
  “我五六歲的時候,爸媽外出打工,我就一直跟著爺爺奶奶。我跟爸媽沒有什麼交流,特別是我爸,幾乎和他不說話,就是後來和他們一起打工,休息日的時候,我就用手機上網,也不怎麼和他們說話。”
  “為什麼和父母沒有交流?”
  “他們不信任我,以前上學的時候,鎮上有網吧,有時候他們會聽鄰居說我上網,打工回來後就打我、罵我,我說沒去網吧,他們也不信。”頓了一下,崔爾康低著頭說。
  “以前爸媽經常吵架,沒出事之前,我很煩我爸媽,這事出來後,我感覺很對不起他們。”
  “除了覺著對不起父母,有沒有覺著對不起你堂弟和他的家人?”
  面對這個問題,崔爾康怔了一下,輕輕地用一個“嗯”字作答。
  “你有朋友嗎?”
  “有,都是同學,平時上網和他們聊聊天。這個事情出來後,不知道他們怎麼看我,我感覺最大的損失是朋友沒有了。”
  在筆者的要求下,崔爾康報出了自己的QQ號。隨即,筆者用手機搜到這個名為“單身範兒”的QQ號,進入被崔爾康命名為“完美·偽裝”的個人空間。
  “我的人生全部壓在了今天八點到明天八點的這二十四小時上,人家賭錢,我賭人生,我賭命……”空間里,最上面,赫然留著這樣一條信息,而發表時間顯示為2013年11月3日,也就是崔爾康綁架並殺害強強的前一天。
  而第二條信息發表於3日凌晨3時44分的一句“睡不著”,也許表達了崔爾康在決定實施綁架後的不安心情。
  在10月28日的一條信息里,崔爾康寫下這樣一句話:“你們都一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在朋友跟帖發出一串“?”後,崔爾康回覆:“都不相信我。”朋友接著問:“不相信你什麼?”崔爾康用“什麼都是”回覆。
  在交流中,崔爾康告訴筆者,以前上學時,有些事情自己沒做,可是父母在道聽途說後,就會打電話回來罵自己。一開始,他會竭力辯駁,後來,看到父母不信任自己,索性就不再爭論。在村子里,年少的崔爾康從不和人多說話,更不爭吵,平時幾乎沒有言語,所以,人們都認為他是個好孩子。而在網絡上,在和朋友們交往中,崔爾康什麼都願意說,甚至被朋友們說成“臉皮厚”。
  6、缺失關愛教育 沉迷網絡
  崔爾康的成長經歷顯示,由於父母外出打工十多年,這個曾經的留守兒童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並形成了寡言少語較為內向的性格。
  “這孩子平時還不錯,就是不怎麼說話,沒見著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好和乾過什麼壞事。”案發後,包括強強父母在內,和崔爾康同村的人,對崔爾康大多是如此的印象和評價。
  上學期間,讀到初二後,由於成績不好,崔爾康輟學,並走上了和父母同樣的外出打工路,而打工之餘“最喜歡做的就是上網,打游戲,看電影、電視劇,聽歌,有時候也和同學聊聊天”。
  崔爾康十多年遠離父母,缺失的不僅是親情的慰藉和關愛,家庭教育更是無從談起。網絡,某種程度上成為他唯一的心理寄托。
  我們無法界定崔爾康綁架並殘忍殺害強強的行為與他沉迷於網絡之間是否有著直接的關聯,但是,他所陳述的“一直待在網吧,沒有經濟來源,想搞點錢”卻是不爭的事實。
  有心理咨詢師認為,崔爾康沉迷於網絡,是一種情感和情緒的宣泄,學業無成、工作無著、生活無望,親情和教育的缺失,需要得到一個宣泄的出口,“泡”網實際上是在尋求一份心理的滿足,一旦受阻,就可能掙脫道德和法律的束縛,走上違法犯罪道路。
  在崔爾康的空間里,他給自己留下這樣的簽名:決定了前方的路怎麼走,就不要回頭看。
  這一次,他按照自己的決定走了下去,只是,這個決定不是在創造自己美好的未來,而是犯下了一個令人髮指的滔天罪行。不知道若干年後,他會不會真的像簽名所說的那樣不要回頭看;如果回頭看,不知道他會想些什麼。
  (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
  作者:高建業 文圖
(原標題:網癮少年綁架殺弟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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